夢築

路旁的街景模糊成一遍融入夜色之中，
冷冽的寒風在耳邊呼嘯而過，
在碰觸到肌膚的那一剎那，
幻化成一把一把的利刃劃過，
漂浮的血珠凝結成霜被吸回天上，
帶著聲音一起蒸發。
空洞的眼神、無語的雙唇還有一片寂靜的黑暗，
在沈重的雲靄籠罩下，天空被壓的很低，
好像觸手可及，一不小心就會跌進去。

頭頂的安全帽是我腦袋的牢籠，
它把我囚禁在摩托車上，保護了我也限制了我。
儀表板上的指針一步步走向我生命盡頭，
它讓我知道，人生的維度其實不長，
只要加一下油門就會到。
眼前的紅燈讓我的思緒暫停，
綠燈亮起，內心世界又開始顛倒著運轉，
空轉。

後視鏡裡的人影，是上來台北找我的社團朋友，
我們準備騎到台北火車站去接另外兩個朋友，
然後要一起去雲海國小看雙子座流星雨。
只不過我們兩個都是第一次騎上台北的街頭，
在同學畫的地圖引導下，
穿梭在台北的大街小巷之中，
忙碌的車陣，擁擠的人群，
我呼吸到台北夜晚的氣息。

當現實與記憶漸漸重疊時，
熟悉的街道出現了陌生的人群，
我眼中的景象是台南街景，
但在上面走著的卻是台北的人，
我像是跌落於時間夾縫中的旅人，
迷失在廣褒無垠的星空中。
在台北，我不是白先勇的台北人，
我比較像是卡繆的異鄉人。
我無法像沉淪中的男主角般吶喊台南你快富強起來吧，
但我可以是蕭蕭所希望成為的學生。
學生的鄉愁又有多濃，
只好學李後主說，恰似一條江水向南流。

熄火的引擎，陌生的街頭，
我與朋友對望，發覺我們早已騎過頭，
迷路了。
不熟悉的台北街道，如巨龍般龐大蜿蜒四方，
加上又無法迴轉，
著實讓我們多費了不少功夫找原路回去。
停在路邊的孤雁，
在問完店家台北火車站該往哪個方向走之後，
旋即又張開翅膀騰空而去。

應該要到台北火車站的我們，
順著中山北路直直往下騎，
一個晃神就經過劍潭站來到了圓山。
憑藉著依稀還記得高中曾跟家裏坐捷運到這裡的印象，
我知道我們已迷失方向，
迷失在台北這隻大鯨魚的肚中。
在陌生的街頭，還好有熟悉的臉孔，
起碼可以讓我不驚慌，也讓我知道我還存在著。

古代的旅人可以靠著北極星來指引方向，
只是今天被厚厚的雲層給籠罩，別說是星星，
就連月亮也看不見。幸好我們生在現代，
還能夠靠著一個叫路牌的東西來尋找目的地。
不知道騎過多少個寒冬，
也不知道走過多少個歲月的街頭，
我尋找著歸屬感，我們尋找著台北火車站，
在這個人生的中繼站上，還有一起旅行的夥伴。

沙漠上的超商旁，停著兩隻吃油的駱駝，
在他鄉遇故知時，在沙漠中找到綠洲時，
湧出的是汩汩鄉愁，漾開的是濃濃欣喜。
不變的情誼，在改變的背景下，
愈發顯得迷足珍貴，在台北城迷航之後，
能被這樣的溫暖給圍繞，
就算大雨也無法把世界顛倒。
在台北的夜裡，還有車頭燈在發光照耀，
還有許久未見的好友開懷大笑，
我，突然很想給他們一個大大的擁抱。

北宜路五段42號的雲海國小，
是我們要觀星的地點，
只是今天大概是看不到了，
不過我們還是拉起風帆起航，
在這片靜謐而閃閃發亮的深海中，
準備航向世界的盡頭。
有形的距離總有一天能夠到的了，
但無形的距離靠得是緣份，
緣份讓我們今天在雲海國小的樓梯間聊天，
雲把星星吃掉，我們只好拿愛情來下酒。
半夜一點多到達，我們凌晨四點多拔營。

在迷失方向的航行中，我一個人獨自的划船，
濃綢而漆黑的海水隨時都有可能掀起一股大浪而將我毀滅，
只是我知道天空中還有你們的陪伴，
一閃一閃的眨著小眼睛替我祝福。
我索性丟掉船槳躺在船中看著星星，
我知道當世界顛倒過來時，
我就在銀河中漂流，我就在星空中迷航。
至於繁星下的人們，抬頭仰望著夜空，
期待著流星雨劃過天際所許下的小小願望時，
鄉愁幻化成雨水一滴一滴的又落回了台北的土地上。

沒有看到雙子座流星雨固然很可惜，
可是能夠與很久不見的朋友這樣悠閒愜意的促膝長談，
縱使沒有流星雨為我們點綴，也是非常的難能可貴了。
如果有一群這樣的朋友陪伴，
在台北的街頭迷路，那又如何？
在人生的旅程中迷航，那有何妨呢？
星星也是這麼樣覺得的吧！